在天津市区近郊一栋别墅的门口

　　经常可见

　　大量密封箱被运出装车

　　据查

　　在长达5年多的时间里

　　别墅内一直在秘密进行着

　　不为人知的研究和生产活动

　　然而

　　一封匿名举报邮件

　　却意外揭开了这栋别墅背后的秘密

　　黑客的“意外收获”

　　2022年一天,山东省公安机关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举报邮件,称一种未经国家药品监管局批准的医美药品肉毒素正在某境外软件上出售,销量很大。

　　该药品宣称有抗皱、瘦脸的美容效果,并根据盖子颜色不同俗称“紫盖、白盖、粉盖”。公安机关经过追查,很快锁定了在国内研究制售药品的源头。

　　与此同时,警方调查了匿名邮件的来源。这是由一名攻击境外聊天软件的黑客提供的,该黑客原本想以有人从事违法犯罪活动为由,对软件管理者进行敲诈勒索,遭到拒绝后向公安机关进行了举报。

　　根据调查发现,在境外聊天软件上大量售卖的肉毒素全都是由广东一家医药科技公司出售的,警方随即查到了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郑资。

　　郑资称,这些肉毒素都是他委托朋友制作的,并无任何生产资质。郑资口中的朋友叫徐学谦,两人是高中同学,也是多年老友。徐学谦是一名食药专业的高校教授,任教期间,他经常指导学生在实验室里从事药品研究的相关工作。除了在高校任教外,徐学谦与郑资也经常一起做生意,赚些外快。

　　2013年,徐学谦与郑资两人商量准备合伙开一家公司,主要经营美容产品,公司登记在徐学谦妻子与郑资的名下,实际由郑资负责经营。

　　2014年,郑资从网上认识的供货商那里购买一批假冒伪劣肉毒素进行售卖,没想到两个月后就因销售假药被公安机关抓获。2016年1月29日,郑资因犯销售假药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出狱后,郑资注销了与徐学谦合伙的公司,但仍计划着“重操旧业”。因为有了售假入狱的教训,他打起了自己生产医美药品的主意。

　　2017年,医美行业内开始流行打“瘦脸针”,即注射用肉毒素。得到消息后的郑资问徐学谦能不能帮忙生产肉毒素。

　　徐学谦曾经在实验中筛选过肉毒素菌株,对肉毒素有一定了解,他也在网上看到过有人将肉毒素用于美容行业,包括治疗肌肉松弛、瘦脸美容等。在郑资的鼓动和经济利益的诱惑下,徐学谦同意帮忙研究生产试试。

　　组织学生帮忙生产

　　徐学谦很快开始在实验室内进行“肉毒素”的研究和样品提取。为了加快研究进度,徐学谦还找来他的学生、刚刚博士入学的章天佑作为助手。

　　制作“肉毒素”最核心的工作是从肉毒杆菌上提取原液。为此,两人根据相关文献研究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最终成功提取原液。

　　徐学谦先给郑资提供了四五支肉毒素让他试试效果,郑资找专业医生鉴定后称肉毒素十分稳定,这意味着研制已经成功。郑资就让徐学谦先尝试生产一批,自己销售看看销量如何。

　　徐学谦发现,如果要进行大批量的生产,学校的实验室明显无法满足生产要求。于是,徐学谦租了一套别墅作为加工点,又添置了一批实验设备,创造了更好的实验环境,用于非法生产肉毒素。

　　随后,章天佑跟着机器厂商学着调试机器用于生产,两人将肉毒素制作成白色粉末状固体,即注射用A型肉毒素(列入毒性药品管理,可用于医疗美容)。

　　2018年6月,在郑资的要求下,徐学谦尝试生产了200支肉毒素,让他销售到市场看看反馈。结果,这批肉毒素的使用者都反馈效果很好。

　　随着制作水平的提高,徐学谦与学生生产技术越来越成熟。郑资要求徐学谦进行更大批量的生产,两人也正式开始了合作。

　　2018年9月,徐学谦在天津市成立了一家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并在公司里另建了更大的实验室。

　　产量的增加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帮忙,而这段时间正值章天佑面临博士毕业无暇顾及肉毒素生产的事,于是,徐学谦又雇用了其他几名学生来到公司帮忙生产。

　　徐学谦并未告诉这些学生生产的肉毒素的用途,而学生也都认为这是在给导师帮忙,欣然同意。

　　在别墅内,徐学谦将肉毒素的生产配方和使用比例写在白板上,由其雇用的另外几名学生按照配方进行制作。徐学谦还对学生们承诺会按月给他们发工资。

　　在生产制作的过程中,有些学生会察觉到生产的药品可能非法,但考虑到老师能安排他们住在别墅里,又提供免费的食宿和安静的环境,就没再多想。

　　随着供货量增大,徐学谦也担心生产的肉毒素质量出现问题。他深知,肉毒素是一种剧毒物质,如果控制不好量会致人死亡,生产肉毒素需要绝对无菌的环境。为此,他开始严格要求生产质量,不仅在生产过程中尽量做到环境无菌,而且一旦反馈有患者出现面部红肿的现象,他就会立即把这批有问题的肉毒素召回销毁。在他严格的把控下,没有接到购买者出现严重问题的投诉。

　　由于肉毒素需要低温保存,郑资在多地新建了冷库用来保存刚生产出的肉毒素,出货量大的时候就让徐学谦把货物放在冷库里,再由郑资过来运走。有时,徐学谦也会让自己的学生帮自己送货,一批肉毒素卖出后,郑资将购买肉毒素的钱转给徐学谦。

　　随着徐学谦收益的增加,他开始继续更新生产设备来提高生产效率,以满足越来越大的供货需求,和郑资约定每瓶肉毒素的价格也从开始的3元涨到12元。稳定供货时,徐学谦每个月能生产几十箱,每箱1400多支。

　　大批量投入生产

　　2021年3月,郑资从他人手中买了一家空壳公司,随后在网上以招聘车间设备管理、行政、策划等名义招聘了几名员工,实际上,这家公司是专门为了销售肉毒素准备的。

　　2021年底,章天佑等人来到郑资的公司帮忙调制设备,教会了郑资如何对肉毒素进行灌装、冻干,郑资学会后也想自己尝试生产,但发现自己生产的肉毒素质量不好。

　　郑资让员工将这些“裸瓶”肉毒素进行重新包装、贴标签和装盒。在包装的过程中,每瓶“裸瓶”肉毒素都被配上白色、紫色等不同颜色的盖子,贴标“冻干粉”方便进行销售,实际上,里面的产品没有区别。

　　郑资又联系了之前的几个供货商,向他们宣传这种“冻干粉”质量很好,几名供货商试购之后都十分满意,订单量也越来越大。

　　除了以往认识的经销商之外,郑资也积极通过其他渠道对“冻干粉”进行宣传,“冻干粉”的销量也越来越好。

　　与郑资交易的经销商遍布全国各地,这些经销商再把手中的“冻干粉”继续包装宣传进行售卖。有的经销商为了宣传“冻干粉”的抗皱功效,还建了“干细胞运营策划群”夸大宣传。

　　正在郑资继续扩大市场的时候,他们违法犯罪的事实被揭露。2022年12月16日,郑资和徐学谦因涉嫌生产、销售、提供假药罪被山东省临沭县公安局刑事拘留,2023年1月31日因涉嫌妨害药品管理罪被逮捕,2023年6月20日被移送临沭县检察院审查起诉。

　　“是我连累了我的学生们,希望能对他们宽大处理。”出事后,徐学谦向办案检察官马行表示了悔恨,“我的学生们原本都十分优秀,在专业能力上毋庸置疑。”

　　经查,2018年至2022年,郑资、徐学谦生产、销售A型肉毒素金额共计1亿余元,其中郑资非法获利8000余万元,徐学谦非法获利2700余万元。案发后,犯罪嫌疑人郑资退缴赃款共计5000余万元。

　　对于罪名的认定,检察机关委托专业鉴定机构检测其中是否有肉毒素的成分。经查,产品中的确含有肉毒素。检察机关认为,被告人郑资、徐学谦等人未取得药品相关批准证明文件生产、销售药品,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情节严重,应当以妨害药品管理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2023年2月,章天佑来到临沭县公安局投案自首。章天佑表示认罪并愿意退缴违法所得,公安机关将他与其他几名涉案人员的犯罪事实作了另案处理。

　　2024年3月11日,被告人郑资犯妨害药品管理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六个月,并处罚金1.3151亿元。被告人徐学谦犯妨害药品管理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六个月,并处罚金5575万元。其余3名从犯被判处四年六个月到四年不等的刑罚。

　　尽管主犯已经判决,但由于这条产业链十分庞大,还有多名下级经销商的违法犯罪事实需要继续交由公安机关追查。2024年9月,临沭县检察院对另一批涉案人员提起公诉。

　　(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本文有删减,更多内容请关注《方圆》3月下期)

　　本文杂志原标题:《别墅里的“实验室”》

　　设计丨刘岩

　　记者丨陈星岚

　　通讯员丨孙晓 孙璐 李佳